画家林容生给我的印象是温文儒雅,气质沉静,话语无多。但他的文章却思若泉涌,敏锐深刻,颇有创见。
他有两支笔,一支是文笔,一支是画笔。两支笔在他手中都能驾驭自如,灵妙多姿。
我分不清他是文笔胜于画笔,或者是画笔优于文笔,因为他是国家画院的专业画家,所以当然的以为他画笔第一。其实他的文笔也决不逊色于画笔,难分伯仲。
文笔在他的文思驱动之下,如行云流水,自然成章。他长于抒情,散文如诗,委婉而有风致。由于他善于巧妙组合、结构文字,而能化平易为新奇。他长于在探幽发微中显露性灵、展示其对自然的体悟与妙想。在探讨画理、表达对自然的形而上思考时,又每每透露出睿智与哲思。
笔墨、色彩、造形、结构、空间、白纸,在他手中犹如魔方,只需变换结构组合,便能创生出只属于他自己的绘画意象,营造出林家绘画风格与意境,呈现出他的内心潜象与独特生命感悟。
闽北桂林乡写生之二十二(纸本水墨设色)林容生 作
闽北桂林乡写生之二十三(纸本水墨设色)林容生 作
他的论文、画案文记、题画文字,是他绘画思想、创作主张、艺术追求与体悟的表述和诠释。文笔和画笔相得益彰,互补互生,而且有一加一大于二的叠加效应。这在当今画坛是鲜见的。
我们总是竭力思考(纸本水墨设色)林容生 作
中国艺术有追求“清”、“静”的文化传统,甚至视“清”、“静”之境为高境层的艺术境界。
“清”与“静”又密切相连,互为因果。古人谓:心不静则不清,陈腐则不清,喧嚣纷扰则不清,超然物外,静绝尘嚣,心能静如止水,清如明镜,则清境至矣。
在创作中,清与新实同出而异名,所谓“非清不新,非新不清”,两者相互为用。“花发不逢人,自照溪中影。”精警简约的十个字,超逸、幽静、闲远,清且新之境尽出之矣。林容生的山水画面目新颖,一洗陈陈相因习气,具有浓郁的时代气息和时代艺术的品性。由于审美观念、世界视野、艺术趣味、传统文化与现代生活的濡染与化育,使他在创作中实现继承中的飞跃。惟有推陈出新,创造新的当代的艺术形态,才能体现他的才华和价值。
流水无声(纸本水墨设色)林容生 作
南国的风(纸本水墨设色)林容生 作
“清新”成为他艺术创作取得成就的第一标志。陈腐老套实在令人厌倦,而林容生的画却恰如迎风带露的晨花,令人怡然开怀。他的画内中似有清气流动,往往给人以清气袭人之感。特别是他的工笔重彩山水,创意立体,新颖悦目,画境清而丽、清而幽、清而新,有镜花水月的美质。
苏轼论诗有“新诗如玉雪,出语便清警”之句,林容生的那些上乘之作,内涵着冰雪之质、清警之美。这在浮躁的当今画坛,殊可贵也。
里昂老城写生之二(纸本水墨设色)林容生 作
新的树叶(纸本水墨设色)林容生 作
“静”境更为文人所崇尚,所谓“画至神妙处,必有静气”。范宽的山水画获得很高评价,其原因之一是他的画“真得山静日长之意”(卞永誉)。惟有挣脱世俗名利场的羁绊,复归人性的本真,才能得到心灵中的静境,才能于静中体味永恒之美。心灵中内在的静是一种超越时空局限获得永恒感的生命体验。这与老子的“归根曰静,静曰复命”的哲思一脉相承。老子以“归根”来定义“静”,以“归”、“复”为“静”的境界,因为正是这“静”境中,孕育着新生命的运动。苏轼吟唱的“静故了群动”应源于此。
林容生的山水画别构灵奇,有一种静气,创造了一种超越现实的宁静清幽的画境。空静淡荡,丽日清风,为渴望超越尘嚣、融入大自然以求享受清静之妙者提供了精神的港湾。吃尽了环境污染苦头的现代人,更以求静为奢侈。
苏州吴中写生之五(纸本水墨设色)林容生 作
苏州吴中写生之八(纸本水墨设色)林容生 作
林容生认为:“所有的风景都是客观存在,只是因为有了人的感知人的欣赏,风景才有了意味有了美丽。” “怎么能说现实之美不是来自心灵的感悟或者感悟的心灵不是由于美妙的现实呢?”(林容生;《画案文记13则 微雨》)。林容生的这段话与柳宗元的美学命题:“美不自美,因人而彰”,一脉相承。画家能超越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其美学思考很有思辨色彩。
东湖村记事之三(纸本水墨设色)林容生 作
东湖村记事之三(纸本水墨设色)局部 林容生 作
林容生不但善于理性思辨,而且在创作实践中也很富有革新的锐气和方法。“呼唤工笔重彩的水墨精神”的提出,可以看做是他革新现代工笔重彩的突破口和实施创新的路径,其实质是在工笔画创作中重视精神性、文化性、写意性,在不失工笔画精致优雅的品性下,克服程序化制作模式对创作灵感与绘画性魅力的磨灭,突围写实观念、随类赋彩观念的拘牵,“以随心、随情、随境赋彩”的方式,“实现色彩从视觉到精神的转换”。
林容生的设色不是“随类赋彩”而是“心象色彩”,因而他很重视色彩的心理感应、心理信息。他从写意画笔墨的水晕墨章、元气淋漓、妙手偶得中,也就是从随机性、生命感、自然天成中获取灵感,灵活化用工笔重彩的积、撞、染、堆、冲、洗、擦等方法,使理性的程序化制作变为随机妙化的、有意味的情感创造。
瑞士英格尔伯格(纸本水墨设色)林容生 作
瑞士英格尔伯格(纸本水墨设色)局部 林容生 作
林容生的工笔重彩山水,构图不取全景式的高峰大岭,山峰水势也不以险峻引人,但求惬意、会心、传情。山村多是依山傍水,显现出一种朴野的原生态的诗意的栖居意象。他用笔讲究笔性、笔感、笔趣,既求锋颖之美,更重心灵融会之法。
他认为“色只是物象客观存在的外在色相及颜料的色相,‘彩’则是色与色之间相互辉映所产生的气韵与神采”“它同水墨画的墨色一样是具有精神意味的心象之色。随心、随情、随境赋彩,让色彩走出随类的局限而展现出更多的主观性和意象性。”(林容生:《现代青绿山水画的认识与实践》)
潮湿的空气(纸本水墨设色)林容生 作
林容生强调“色不同于彩”的色彩观。
色是物质的,彩是颜色的创造性结构、精神情感的闪光。当今画坛,制作之风盛行,五颜六色华丽铺陈,但未必出彩,往往缺少“彩感”效应。画中之“色彩”,类似于文中之“文采”,文采是文人才情、素养、气质,想象力、创造智慧的富有魅力的综合呈现,是自然流露而不可强为的灵性闪光。
文采可给人以特殊的审美感染力,为文人所渴望。文采与读书、功力有关,然而又终非功力学问可得。如前所述,林容生的文章颇见文采,绘画也颇有色彩感。其色彩感也并非全凭功力所致,实乃诗心的色彩呈现,是色彩的视觉之诗,诗情绰约。
广西河池写生之五(纸本水墨设色)林容生 作
广西河池写生之六(纸本水墨设色)林容生 作
他在设色时,突破了勾勒填彩的程式化技法,也不讲究固有色、条件色,而是会于意的意象色,在赋彩中也有分染、晕染、罩染,撞水撞粉,但他力求设色的灵动性、情感性、绘画性,讲色彩的情调、味道、意境,力求把青绿法活化、诗化。色彩绘画意象生成的要旨,是构成富有生命感的浑然整体、在氤氲苍茫中把握山水内在的生气与脉动。
林容生在运墨设色中,色墨虚灵,不滞于物,工笔画中能见水墨精神的灵动。他力求画面空间意蕴丰厚,元气氤氲,流光逸影,有一种雾中赏花的恍惚。家园情结,烟霞之思,生命体验,铸就了林容生工笔重彩山水画的灵魂。
宗艾写生之五 (纸本水墨设色)林容生 作
宗艾写生之八 (纸本水墨设色)林容生 作
山西临县写生之一 (纸本水墨设色)林容生 作
山西临县写生之八 (纸本水墨设色)林容生 作
林容生的《三坊七巷》系列抒发的纯粹是个人情怀,也因而显得更真切,更感同身受。“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园”(陶渊明《归田园居》)归根返本,回到精神家园。个人性的文化情感体验,其实它饱含了丰厚的时代内涵和巨大的历史内容。
三坊七巷 (绢本重彩)林容生 作
三坊七巷 (绢本重彩)林容生 作
“能兴即谓之豪杰”,王夫之的这个美学命题,高屋建瓴地指出,审美活动是人类高尚的精神活动,它超越现实功利、摆脱凡庸俗务,追求纯粹的精神生活。“兴”是审美活动中的兴奋点,艺术创造灵感的闪光点,它根植于画家的生命与造化的邂逅相遇与物我相融之中。创作中是否有兴,是否有真感动、真发现,是考验真伪艺术的试金石。在当今的画坛上套路式的创作充斥,创作沦为手艺活儿,不见心灵的颤动,难觅审美新发现的兴奋,没有生命感。林容生的《三坊七巷》系列,浸透了他的情感,内涵着兴会淋漓的生命咏叹!
三坊七巷 (绢本重彩)林容生 作
三坊七巷 (绢本重彩)林容生 作
三坊七巷 (绢本重彩)林容生 作
研读林容生赠我的多种出版物,可以看到他学生时代、青年时代、以及新近的创作,看出他的才华和不断奋斗的艰苦过程。他也经由过青涩、稚嫩、一般化、记述化,缺乏艺术个性的阶段。可是,由于他善于学习、酷爱思考,又别具天赋,使他获得了自己的美学见解,独立的创作理念,这强有力地推进了他的创作,并产生质的飞跃。他不但能不从众、不随波逐流,而且更能独立不羁、独创自家的艺术风格,为民族艺术的现代化,以自己的方式,作出了独特的贡献,可喜可贺。我希望他再接再厉,向着艺术的高峰不断攀登。
春月 (纸本重彩)林容生 作
那棵树 (纸本重彩)林容生 作
秋歌 (纸本重彩)林容生 作
对话 (纸本重彩)林容生 作
重彩的雨季之一 (纸本重彩)林容生 作
重彩的雨季之二 (纸本重彩)林容生 作
注:以上资料由林容生工作室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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